动词phileō的原意是喜爱，引申为亲吻、口亲。这是犹太人的日常礼俗，用于关系很近的熟人、朋友之间见面或者告别时的礼节，诸如父子（创廿七27，卅一28；列上十九20；路十五20）、亲戚（创廿九11，卅三4；出十八7；卢一14）、朋友（出四27；撒上廿41；撒下十四33，十九40）之间，当然爱人们也以此表达彼此的深情实意（创廿九11-13；歌一2；箴七13）。耶稣本人则将之视作一种待客之道（路七45）。显然，在犹太人的日常生活中，通过身体的直接接触，显见行礼双方在情感、心理上的亲近感。

 

对观福音均用phileō这个词来表达犹达斯与司祭长约定以此方式交付耶稣（谷十四10-11，44；玛廿六48；路廿二44；若十八），显然，这多少有点类似阿贝沙隆以如此方式开启笼络人心的作为（撒下十五5-6）。在这一类人的心中，phileō并非惺惺相惜、彼此悦纳的表达，而是早已埋下苦毒的种子，视友谊、信任为一种达致阴暗目的的手段。他们自己内在的善良，被遮蔽起来了，同时，人与人之间原本真挚、美好的情感，将因此而被摧毁。

最为痛苦的人，莫过于耶稣！已经预见到自己的苦难，将由自己的爱徒一手导演。但是，他还得接受。就在犹达斯约见司祭长（谷十四10-11）之后不多几时，耶稣在晚餐厅提醒犹达斯固执于恶，将会制造更大的恶。耶稣宁愿他没有受生于世（十四21）。但是，耶稣还是尊重爱徒的自由，任由他弃明入暗（若十三27，30）。自己所爱的人当中，耶稣深知，不只犹达斯一人会跌倒，所有的人都要经受爱与忠诚的考验和净化（谷十四27，31）。在爱中守候。天主爱人，莫过于此！

 

姑且不论阿贝沙龙、犹达斯居心不良的phileō。人类社会中，举凡正常情况下的phileō均指向一种双方的深厚友谊，以及互助互爱对彼此的提升。透过phileō，人性之美得以最大程度地受到举扬。天主是爱，天主对于自己预置于人心深处的爱情动力深怀信心。因此，耶稣主动和爱徒们有约在先：「你们都要跌倒…….但我复活后，要在你们以先，到加里肋亚去。」（谷十四27）那是他们最初彼此phileō的地方，耶稣要在那里举扬他们相信他、喜爱他的真实情感。将之净化、收纳，携至圣父面前。

 

很有意思的是，谷十四46当中犹达斯在称呼耶稣为「辣彼」之际，遂俯身上去口亲（kataphileō）耶稣。圣史特别为phileō增加了前缀「kata」（介词，前倾、往前、向上），很形象地表达了地理位置的细微变化，以及身体上的直接接触。这一点受到了《玛》的肯定（玛廿四49）。这样，在感情色彩上，更增加了「犹达斯之吻」的惨烈意涵。更有意思的是，路七45通过耶稣之口，将phileō和kataphileō之间的差别予以厘清。

「……你没有给我行口亲礼（philēma, phileō的名词形式），但她（城中公开的一个罪妇）自我进来，就不断地口亲（kataphileō，亦见路七38）我的脚…..」。如果我们再一步了解「仁慈父亲和两个儿子的比喻」中，耶稣也是用了kataphileō一词来表达仁慈父亲如何对待只身返家次子的态度（路十五20）的话，那么，《谷》、《玛》使用kataphileō，弃用phileō来表刻画犹达斯的悲剧性行为，就更加强烈了。爱和信任一旦被刻意滥用的话，那将会在何等程度上撕裂人性！在这个意义上，《路》保持了极大的克制，并作了精心处理：「他（犹达斯）走近了耶稣，要『口亲』他（tō Iēsou philēsai auton, 这里用的是动词phileō的不定式，表达动作尚未产生）；耶稣给他说：『犹达斯，你用「口亲」（philēm, 与路七38相同的名词形式）来负卖人子吗？』」（路廿二47-48）犹达斯口亲耶稣的行动没有完成，但是，耶稣还是被带走了。这正是黑暗势力肆掠的时候！爱的耶稣深信，心怀爱情或善良的人们，一定会在黑暗中觉醒。不是吗？透过逾越奥迹，百夫长在十字架下称耶稣为「天主子」（谷十五 39）；犹达斯用「扔钱」和「自决」的方式来深刻表达后悔「犯了罪」（玛廿七3-10；宗一16-19），而伯多禄的懊悔则是「眼泪」（谷十四72）和接受「往训万民」的使命。

 

综合而论，知难而进的耶稣不但亲自拣选了十二门徒作自己的爱徒，并且充分尊重他们成长的规律、给予他们行事的自由。犹达斯经历交负耶稣、其他门徒经历逃之夭夭之后，是否就能够帮助他们更深入地趋赴（kata）耶稣的逾越奥迹呢？惟愿他们不总是停留在那偏颇自我意识的张扬，抑或因软弱失败而陷入的悲痛之中。往前走，耶稣的爱与信仰始终如一，他为耶路撒冷哭泣、为犹达斯伤痛、为伯多禄惋惜，最终将以复活之躯，紧紧地拥抱每一位爱徒，而不只是phileō。耶稣要让他们在持续跟随他（akoloutheō）之际，教会他们学会爱（agapaō, 若廿一15-22）！透过擘饼礼（Agapē），耶稣进入他们内。由口入心，合而为一！

 

在教会内，今天的擘饼礼，我们不是在彼此修和中，互祝平安吗？耶稣在我内，在我们每一个人内。那，我们之间成了什么关系？依靠天主的帮助，如何去维系这种关系？